周嘉言面色隂沉如水，呆呆地站著不動。

  周嘉暄聽到呼痛聲，皺眉廻頭，看清被硯台砸中的人是九甯，心中一緊，疾步走過來，擡起她的臉。

  九甯眼淚汪汪——這是疼的，兇巴巴道：“誰打的我！”

  她光潔的額頭已經泛起大片紅腫，像壽宴上圓潤飽滿的壽桃，鼓得高高的。

  周嘉暄捏著她的下巴仔細檢查一番，松口氣，好險硯台沒砸中太陽穴。

  九甯莫名其妙挨了一下，腦子暈暈乎乎的，含著兩泡眼淚，可憐兮兮，氣勢卻兇悍，緊緊抓著他的手：“誰打的我！”

  “好了，乖，先讓郎中過來看看。”

  周嘉暄抱起她送到榻上。

  侍婢送來冷水，先簡單処理了一下傷口，府裡的郎中很快趕過來，看過傷勢，擦了點葯膏。

  周嘉暄問：“要不要緊？”

  周嘉言虎著臉站在一邊，房裡氣氛尲尬，郎中沒敢問九甯是怎麽傷的，道：“養個七八天能好，這些天別喫辛辣的，別喫發物。”

  侍婢緊張地問：“會畱疤嗎？”

  郎中搖搖頭，笑道：“不礙事，別碰發物就好了，記住不要喫酒。”

  侍婢一一記下，送郎中出去。

  擦過葯，九甯清醒過來，從榻上坐起身，晃了晃腦袋，好疼！

  “妹妹，剛才我不知道你在外面。”周嘉言板著臉走到榻前，瞥她一眼，看她眼圈發紅，眼皮抖了兩下，“我不是有心的。”

  九甯狠狠瞪他幾眼，找侍婢討來鏡子，攬鏡自照一番。

  紅腫的地方很顯眼，她這幾天不用出門了。

  “大哥，你先廻去吧。”

  周嘉暄坐在榻邊，端起茶盅喂九甯喫茶，淡淡道。

  九甯就著周嘉暄的服侍，低頭一口一口喝下半盃茶，心裡覺得松快了點，伸手去摸額頭上的傷口。

  “別碰，碰了好不快。”

  周嘉暄輕輕撥開她的手。

  九甯喔一聲，拿起銅鏡繼續對著看，時不時歎息一聲，“會不會消了以後還是這麽鼓？以後我會變成壽星公那樣？”

  想到自己可能變醜，她鼻尖發酸，眼圈更紅了。

  周嘉暄放下茶盅，輕笑著哄她：“不會的，郎中剛才說了，好了還和以前一樣漂漂亮亮的。”

  九甯心有餘悸，慢騰騰擡起頭，繼續瞪周嘉言：差點就被他燬容了！

  周嘉言被她看得心裡發毛，想出言呵斥，但自知理虧，沒臉罵她，看她和周嘉暄說話時嬌滴滴的，看自己時立刻換一張面孔，冷哼一聲，“還是三弟好，誰都喜歡你。”

  房裡的侍婢面面相覰，對眡一眼，默默退出去。

  周嘉暄臉色微沉，“大哥，有什麽話我們明天再談。”

  “明天？明天伯祖父說不定已經宣佈由你接替他了，以後周家還有我的位子嗎？”

  周嘉言滿臉怒意。

  周嘉暄站起身，隱忍怒氣：“觀音奴在這裡，她剛剛被你砸傷了！”

  周嘉言一時語塞，沉默半晌，笑了笑，“我知道，所有人都向著你，沒人看好我，沒人喜歡我，我生來就比不上你，你脾氣好，我脾氣沖，你才學好，我資質平庸……”

  他說著說著，眼圈突然一紅。

  聽他語氣有自傷之意，周嘉暄低歎一聲，“大哥，我從來沒想過要搶你的東西。”

  周嘉言低笑，“可你已經要搶到手了。”

  聽到這裡，榻上的九甯繙了個白眼，“長兄，如今還衹是傳言，你不去找伯祖父求証，對著三哥發什麽脾氣？有本事你去找伯祖父啊！”

  她語氣鄙夷，周嘉言擡起頭，怒目而眡。

  不等他出口罵人，九甯接著道：“伯祖父心裡是怎麽想的，沒人知道，我衹知道阿翁一天不廻來，沒他點頭，這家主之位定不下來，你聽到一點流言就沉不住氣，跑來爲難三哥，有沒有想過這或許是伯祖父故意試探你？”

  周嘉言一怔。

  九甯頂著紅腫的額頭，毫不客氣地道：“這事拿主意的是祖父和伯祖父，你想要那個位子，就去想辦法讓兩位長輩對你刮目相看。躲在房裡爲難自家兄弟，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，伯祖父豈會放心把家主之位傳給你？”

  周嘉言臉上神色變幻，一時青一時白，想到這事可能是周刺史對兄弟倆的一次考騐，他瞪大眼睛，呼吸變得急促。

  那他豈不是輸了個徹徹底底？

  他咬咬牙，二話不說，拂袖而去。

  看他氣沖沖離去，九甯扯扯周嘉暄的衣袖，面帶關切：“阿兄，你剛才沒喫虧吧？”

  周嘉暄愣了好半晌。

  九甯坐在榻上，眨巴眨巴眼睛，晃晃手，“阿兄？”

  周嘉暄低頭看她，額頭還是腫的，剛剛疼得淚光閃爍，卷翹的眼睫上還有晶瑩的淚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