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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相忆(重生)第3节(1 / 2)





  成薇被他的目光一压,差点便将头低了下去。

  “自然是有的。只是木姨娘一向不喜人多,早命菡萏院中的奴仆三日一换。那日会凫水的常喜、常乐两兄弟,又恰好休息,待得知消息赶去时……已是晚了。”

  宇文凉的面色终于平静下来。成薇却愈发拿捏不准他的心思,该说的几乎已经说完,她突然也不知该接些什么,以弥补眼下的寂静空白。

  宇文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,他早过了而立之年,目光深沉而锐利:“这就是你想说的全部吗?”

  成薇将手藏在袖中,紧紧攥着,对视着宇文凉的眼睛,柔声道:“是。这是妾身所查明的——”

  宇文凉却不欲再听,移开目光,慢慢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  然后是起身,离开。还差一步彻底迈出屋门时,宇文凉忽然背对着她开口:“她葬在何处?”

  成薇注视着他的背影,隐隐知道,仿佛有什么将离她而去。可她一点也不后悔,她想这只是错觉。

  “因着姨娘的身份,无法葬入家族墓地……但总归是将军府的人,妾身便在附近选了一处,离宗墓只有半里的距离。”

  宇文凉一言不发地离开。

  护国将军府的宗墓在昌邑城外的平山的半山腰上,周围柏树林立,草木茂盛……归根说来其实就是一处六百四十八亩大的陵园,占地甚广。

  山上的守陵人依着往常的足迹慢慢走着,在宗墓的西面,模糊看见了一个人影。他纳闷怎么会有人在此时上山,却又因那人并未进入宗墓,非他管辖的范围,便没有多事。

  那人的侧影笼罩在树荫之下,隐约能瞧出是个男子。眼下正是金乌将落未落之时,几丝金黄色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间漏过,落在他的身上,上好的丝绸料子便反射出几道柔和的光。

  顺着那光,守陵人看见了一块青色的墓碑,材质算得了上乘,可比起宗墓里的山西黑汉白玉,却不过尔尔。想到这,他才记起,那是座前不久才收拾出来的新墓,主人似是将军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,入土亦很匆忙。

  守陵人又想了许多,回神时男子仍未离开。他轻轻摇摇头,正欲转身,却见男子忽然伸手朝腰间取下了什么,忍不住好奇地顿住了。

  眯了眯眼,看清他撒下的是一把种子。

  泰禧十三年春,四月廿二日,是依米七岁的生辰。

  宇文凉特意早早请了这日的假,只为在家陪着她。依米一早醒来,便兴冲冲地跑到宇文凉的房间外,使劲拍着门:“爹爹!爹爹!”

  宇文凉身边的常随褚河笑着走到她身旁:“将军昨夜没有落锁,小姐直接进去就好。”

  依米趴在父亲的身上,一改初时的大咧,轻声道:“爹爹,该起床了。”

  宇文凉没有反应。

  依米又喊了几声,见宇文凉还是闭着眼睛,想了想,就一手去捏他的鼻子,一手去寻他的胳肢窝。惹得宇文凉一下翻身坐起,将她举了起来,脸上是温和的笑:“你这丫头,连父亲也敢欺负!”

  依米先是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的一愣,继而很快哈哈笑了起来。

  父女两个玩闹了会儿,宇文凉忽然变戏法般,不知从何处抓来了一个精致的圆形小盒,将它放到了依米的眼前。

  依米惊喜道:“这是生辰礼物吗?”

  宇文凉笑道:“恩,其中之一。”

  依米高兴地差点蹦起来,幼稚的举动惹得宇文凉又是一笑,然这笑意转瞬便勾出了心中某处的酸涩。

  依米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,发现是四个精致的面人,分别是宇文凉、宇文承、她自己,以及,她的娘亲。他们手拉着手,面上都带着笑。

  依米伸手去摸木木的面人,低声道:“爹爹,娘亲她什么时候才回来呢?”

  宇文凉看着眼前愈发肖似木木的依米,心中忽然生出一抹荒凉。他知道那人永不会再回来,不似星辰沧海,轮回万千。

  他不会再见到她,不会再听到她的声音,不会再触摸到她的脸颊。

  宇文凉深吸一口气,将依米抱在怀里,喃喃道:“娘亲会回来的……等你再长大一些。”

  一边说着假话,一边试着回忆当年木木生孩子的情景,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。只记得那时他将她安置在雁城的一处宅子里,偶尔得闲便会过去几次,但若有军情,那便常连着几月不能见面。

  她怀孕时,他正领兵与通渠国交战。后得胜归朝,大宴了几日,待回去时,依米已有两个月大了。

  宇文凉随着依米一道低头看着那四个面人。忍不住欲伸手去摸摸木木的脸,却终是在离面人一寸时住了手。

  咫尺天涯,不过如此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祸害遗千年。以往宇文凉不信这样的话,如今却是懂了。为了依米和宇文承,他不能死在战场上,不能死在他们尚小的时候。

  所以他努力地存活,替依米择了一位好夫婿,又亲自将宇文承培养成人,让他撑起了护国将军府的大梁。

  一切渐渐尘埃落定,思念便如疯长的藤条枝蔓,静静开在他的身边。

  他一心求死,却一次次活过了漫长岁月。

  成薇临死前欲见他一面,他置之不理。多年来,他在外人面前尚保全了她的主母尊严,不代表他不知道,不怨恨。

  午夜梦回时,他无数次想将成薇从床上拖出来,扔进菡萏院冰冷的池水里。

  但他没有。一切归根究底是他的错,是他将木木放在了那样的位置。他不会可耻地让一个女人背负全部的罪名,以洗清他的内疚与羞惭,留下自己都曾不知所以的爱情。

  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放过。他渐渐让成薇逐渐失去她所在意的,夫君、孩子、护国将军府主母的地位……缓慢漫长的变化里带着锐利的疼痛。

  可又有什么用呢?

  依米花的种子年年都有,他却从未种活过一朵。

  他平静安稳地待在人世里,好像就只是为了经历与错过。